第155章 、烧炼秘术
勒胡马 by 赤军
2019-5-16 19:38
这年月军中常用的引火物不过是些动物油脂和干柴干草而已,根本没有什么“硫磺焰硝”,所以纵火的成功率和蔓延力都要大打折扣起码火箭就并不好使,射速若超过30米/秒,恐怕箭头上泼汽油都会被气压吹灭。裴该没想一口吃成个胖子,去造枪造炮再说他一文科生,也缺乏这方面的知识但搞出黑火药来,增强纵火的威力,使得火箭能够被广泛运用于战场,理论上应该不难吧。
即便不是理科生,熟读历史穿越小说的后世人也大多记得“一硝、二磺、三木炭”可造火药,但这实际上不过是民间流传的简易配方罢了,而且要真是按字面上的比例去搞,必然不成。好在裴该记得,这“一硝”是指一斤硝酸钾,“二磺”是指二两硫磺,“三木炭”是指三两木炭其实该是“十硝、二磺、三木炭”。
只是硫磺、木炭好说,硝酸钾该上哪儿搞去?刮厕所墙壁吗?不用想也知道纯度肯定不足啊,那么又该如何提纯才是?
传说最早的火药配方,是道士在烧丹过程中偶然发现的,年代最早可上推到魏晋之际,但真正开始运用于军事,还得从唐朝中期开始。那么既然裴该搞不定火药配方,他就琢磨着,我能不能去向烧丹的道士请教呢?
只是这年月的道教还很原始,宫观制度尚未成型,不象后世似的,几乎每郡、每县,你都能发现几所道观,只要撞上门去,自然就能逮着道士了。这年月的道士大多是士人出身,或为长生,或为避世,自家隐入深山结庐,未必便有远名。好在裴该还记得这年月某个道士的名字恐怕也是他记忆中唯一的一个正是葛洪葛稚川。
巧得很,葛洪同时也是烧炼的名家,不跟汉季张角兄弟那样,光会点符水和造反黑火药的发明人,有一说就直接归功于葛洪。
关于这位葛仙翁,裴该隐约记得,传说中他曾在茅山隐居茅山有多处,其一即是裴该拥有产业的丹湖之北丹山,考虑到葛洪本是句容人,他隐居之处应该就在丹山吧。所以当初在丹湖置产业的时候,裴该就曾经派路德前去寻访,但可惜仙踪杳杳,一无所获。后来在建康城内打探,才知道葛洪为避陈敏之乱,南投故友广州刺史嵇含去了……
那会儿裴该手下人力匮乏,当然不可能派人千里迢迢去广州找葛洪,而且就算找着了,对方也未必愿意返回句容来,只好关照路德,你帮我盯着点儿丹山,若是葛洪归来,赶紧把他请至我的面前。
后来路德北渡徐州,就把这差事转交给了管家裴仁,裴仁一等数年,嘿,还真被他给等到了葛稚川。只是入山寻访,葛洪却坚决不肯渡江到淮阴去。
裴仁多次登门,其意甚诚,葛洪不便拒人于千里之外,就说既然裴使君有向道之心,想向我咨询烧炼之法这自然是裴该刻意伪造的借口了那我便派个弟子前往徐州一行吧。
这个弟子么,正是学道无所成,让葛稚川头疼不已的彭晓了。
要说葛洪修道,那也是家学渊源,他十三岁丧父,家道中落,不久后即拜在郑隐门下学习,而这位郑隐,本是葛洪伯祖父葛玄之徒,葛玄又自称出于左慈门下……郑隐还有一名弟子,是江夏安陆人,正乃彭晓之父也。所以后来荆州大乱,先有胡亢,后有杜曾,彭晓在郡内存身不住,一路向东方逃蹿,不期然打听到葛洪在丹山隐居,便即前往投靠。
既是师兄之子,葛洪便本着同门之谊,欣然接纳,将彭晓收归门墙。可谁想到这个彭晓虽然不笨,却根本不是修道的种子:首先是功名心重,多次央求葛洪向建康城内的官员写荐书,让他能够迈入仕途;二是舍不得红尘俗世,三天两头偷下丹山,到四乡八里去打食外加猎艳;三是性格操切,恨不能今天入门,明日便可学得秘法,穿窬入室,或者今天学烧炼,明日便能成就金丹……
所以葛洪对这名弟子是头疼不已,深悔当日孟浪,没有严加考察,就照顾故人面子,将之纳入门墙,但既然收了彭晓为徒,却也不忍心将他开革。于是乎,正好趁着裴仁第三次来访的机会,葛洪灵机一动,说我正在修道的紧要关头,实在没有空闲北渡长江,到徐方去,不如派我的得意弟子彭子勤前往吧。
转过头,他便召来彭晓,命其代师前赴裴该之约,还说:“汝每欲出仕,若能说动裴徐州,岂无一官半职可任么?便不能如愿,北行归来,为师必为汝写封荐书与干令升(干宝)……”
道教创始于东汉中期,到了汉季,因为张角等人作乱,招致朝廷的围剿、封禁,修道者便逐渐向边地转移一是巴蜀,二是吴中。后来曹操攻入汉中,迁张鲁于许昌,五斗米道虽然得以苟延残喘,终究寄人篱下,难以复兴等于说中原地区的道教势力非常薄弱,这才逐渐被外来的释教迎头赶上。但是左慈等人在江左,传教却相对要顺利一些,到了这个时候,三吴门阀大多信道,就连南渡侨客也逐渐受到影响。葛洪因而在建康政权中认识了不少人,大可以一封荐书,推荐彭晓去任职。
但是这个徒弟实在太不靠谱啦,故此葛稚川才迟迟难下决断,这回得了机会,就想先把彭晓轰到江北去再说。
彭子勤就此束装上道,正好裴氏和司马裒北渡,他也就被塞进了从人之中。
裴该召来彭晓,就见此人中等身材和相貌,毫无修道者的风雅之气、恬淡之容,说不上满身的市侩,也跟普通乡下小地主没啥区别,心中先就不喜。但既然请不来葛洪,听说这个彭晓也是懂烧炼的,就琢磨着,不妨先让他试试手吧。
寒暄几句,先问了问出身、经历之后,裴该随即问道:“卿在葛稚川门下,可得其真传了么?”彭晓当即吹嘘:“虽不敢说青出于蓝,同门之中,以晓为首,故此家师才遣我来拜见使君。《三皇内文》、《枕中五行记》等,皆能背诵,且明精要,未知使君欲问何事啊?若有晓指点,不敢说得道飞升,普通清心静气、延年益寿,想不为难也。”
裴该略略一撇嘴,又问:“可能烧炼否?”
彭晓说这我当然会啦“若与晓三百金,假以时日,必可为使君烧成金丹,服之可怯百病,久食能延寿十年!”
裴该心说别扯了,就算你真能烧出金丹来,我也肯定不敢吃啊,谁知道都是什么成分,我不求延年益寿,只求你别来毒害我。也懒得跟他废话了,就按照预先设想好的说辞,对彭晓道:“我偶得一古简,上有烧炼秘术,故欲请令师北上参详。既然卿代令师前来……”随即便从袖子里抽出一支竹简来,递给彭晓:“可能试炼否?”
彭晓恭恭敬敬,双手接过竹简,定睛一瞧这枚简仅长一尺有余,看起来是残的,一头有烧焦的痕迹,简上写着一行奇特的古篆字。他横看竖看,就光能辨识出“十”、“二”、“三”、“火”、“中”五个字来,其它的……完全瞧不懂啊!
裴该注目彭晓,心说:怎么样,抓瞎了吧,我就知道你不认识,可能换了当世任何一位才杰之士,能够辨识出七个字来,就算顶天了。因为这种古篆,根本就是我瞎编的。
裴该前世就自学过一些小篆,这一世家学渊源,更是对小篆也就是秦篆,了解甚深。而且对于这时代士人普遍不会去研究的大篆也就是六国文字,以及听都没听说过的甲骨文,裴该前世多少也有所涉猎。所以他就模仿甲骨文的结构,夹杂以小篆的圆润笔法,找片竹简写下一行字来,又特意埋在土中数月,做旧做古,谎称是偶尔得到的上古秘术。
彭晓还在犹豫,我是明言瞧不懂呢,还是假装认识为好?若说瞧不懂吧,就怕露了怯,被裴使君小瞧了,恐怕断了出仕的机缘;若是谎称瞧明白了,裴使君命我按此方去烧炼,却又如何是好啊?好在裴该没让他郁闷太久,就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来,说:“此上古籀文,恐不易识,我遍访高人,始得其意都抄录下来了。”
彭晓闻言大喜,赶紧接过纸来,只见上面写着:“十硝二磺三炭细研混杂可得火精燃而爆发入于丹中得……”意思很明确,就是把三种材料磨细了混合起来,可以得到“火精”,对于烧炼大有益处至于有什么益处,其下阙文。
裴该问他:“如何,卿可能为我试做这‘火精’么?”
彭晓想了一想,老实回复道:“所谓‘十硝二磺三炭’,炭自然为木炭,但以何木烧炭最佳,尚须试验;磺当是硫磺未知徐州可有么?”
裴该答道:“实不知有无硫磺,然彭城有铁矿,我听闻炼铁亦可得硫,不知确实否?”其实他对此是明确无误的,但还得先考一考彭晓。
彭晓笑道:“使君若询之他人,必然疑惑,晓却知道,炼铁确实可以得硫,可代硫磺之用此我师门之秘传术也。”至于他是不是在吹牛,裴该就不清楚了。
随即彭晓又说:“硝者,我道家称之为北帝玄珠,其性燥,能化七十二种石……然硝亦有真硝、朴硝之分,不知究竟为何?”
真硝是以硝酸钾为主的一系列硝酸盐,所谓朴硝却是结晶状的硫酸钠,其间区别,裴该自然不清楚,彭晓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裴该笑道:“若易炼制,则非上古秘术了未知卿可愿为我试炼之?”
彭晓假装犹豫地回答道:“真硝多产西方,古书有云:‘硝石出陇道。’徐方恐不易寻……朴硝略易得,却恐不是。此非一二日之功也。”
裴该知道他在讲条件,便即直截了当地问道:“先不论时日,不知卿所需几何?”
彭晓暗喜,急忙答道:“晓愿为使君试炼之,然裸身前来,实无余财以购置鼎炉、材料。且将踏勘徐方,搜寻真硝、朴硝,怕是白身不易行走,而为乡吏所疑……”
裴该心说你不就是要钱和要官么?钱我有,空白职位也还不少。他也不跟彭晓讨价还价,当即决定:“便先与卿三百贯,若后有所须,再可向我索要。至于官身,今召卿为州循行小史,可愿为么?”
彭晓闻言大喜,赶紧跪拜领命随即裴该就把那枚残简给要索回去了,表面上是此物宝贵,不可落于人手,实际是怕被有识之士瞧出不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