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

赤军

历史军事

西晋怀帝永嘉五年四月,近十万晋军被数千胡骑团团围困在苦县宁平城中。 宁平城在汉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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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去摘鲜果儿

勒胡马 by 赤军

2019-5-16 19:38

  关中方面根据情报所得估判,刘粲有四万军,刘曜并平阳禁军及周边戍守部队,最多也可以出到四万。虽说因为内部相争,胡兵的士气不可能高;而且实话说平阳一郡,如今也很难支撑超过五万兵马的粮秣所需;再加上所谓各四万,是连等若民伕的辅军也算进去的,实际能战者,还得多打个折扣……
  但不管再如何轻视胡军的战斗力,彼有四万,你总得将其半去对战吧,仅仅甄随麾下五六千,是断然不够的;即便如柳卓所言,再多派三到五千往援,也属杯水车薪。
  况且,还必须考虑到这么一种可能性,即二刘相争,一方速败,胜者招降了败者的多半部属,则其军伍可能瞬间扩充到六七万之众……
  因此郭默才连声说:“太少,太少!需发三万军去,始可灭二刘而定平阳!”
  柳卓双手一摊,说你杀了我算了……而即使你顺便抄了我的家,也不可能筹措出足够三万大军三五个月所需的粮秣来——“君等若能为此,我便请辞,将度部一以委之。”你们谁有能力,谁来干吧。
  警部掾李矩试探性地建议道:“何不急报洛阳,请朝廷派发兵马应援哪?”
  众人全不应声,只是侧目相对,心说:你究竟是哪一头的啊?那么鲜亮一枚果子摆在面前,即便咱们吃不着,等它烂了,也不能让祖逖先给摘了去吧?
  裴该倒无这般私心,他希望能够尽快平灭胡汉,使河东、平阳膏腴之地,复归中国所有。在无害大局的前提下,他当然也会耍点儿小心眼儿,跟祖逖争上一争,抢夺功绩,但若于国有害,又岂能只念个人之私呢?我要是那么小器,当初就不会把皇帝也放给祖逖去供着!
  但他也不禁摇头苦笑,对李矩说:“茂约此言是也,但恐朝廷如今,也将不出三万大军来。”
  此前裴该在关中大战刘粲,把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粮秣物资花了个七七八八。祖逖所占虽然是中州膏腴之地,终究所经兵燹比关中更甚,其实就目前的经济实力来说,未必就比雍、秦二州为强,则他也曾策应北渡,夺占了半个河内郡,府库里还能够剩下多少粮食来啊?
  要知道,这才五六月份,距离秋收还整整一季呢,总不成后面几个月大家伙儿全都饿肚子。即便天下可因此战而底定,也要防因为粮荒导致地方不稳,政局糜烂,何况即使取下平阳,东边儿还有石勒那个大敌在呢。
  因而裴该说,咱们自然应当向朝廷奏报,请朝廷派发援军,但估计也来不了多少,杯水车薪而已。
  众皆面有难色,文吏们趁机重提前议,说咱们只命甄随收复河东即可,不必再北上平阳。可是他们也知道,机会难得,倘若错失,未免太过可惜了。
  裴该见裴嶷一直在低头沉吟,不说话,便即转过脸去,直接征求他的意见。裴嶷手捻胡须,又想了一想,才说:“君等皆以为二刘鹬蚌相争,我或可收渔翁之利,却不知这渔翁么,恐怕非止一个……”
  裴该闻言,当即省起:“不错,还有石虎!”
  相信二刘相争,明知道是饮鸩止渴,也一定会各自去向石虎讨要救兵的,则石虎率军自晋阳南下,与甄随到平阳的距离相差无几,然与长安相比,无疑要近便得多啦。
  不禁苦笑道:“如此说来,这鹬蚌终将落于羯奴之手……”
  裴嶷却摇头道:“也不尽然。”
  随即解释,说:“石虎新得太原不久,据此前探其情状,百姓多不依附,各据坞堡与之相抗,则即便彼肯南下,所部亦不会多……”心中默算了一下——“顶多三万之众。若石虎明助一刘,则我必无隙可乘,然恐其亦首鼠两端,要待二刘分出胜负来,或皆疲弱,难以再战,才肯进军。而若胜负已分,胜者必拒其入境,即败者往附,亦不能更长其势。
  “只是平阳局势,瞬息万变,我等在千里之外,难以把控。倘若行台可即出师五六万,直向平阳,自然攻无不克,石虎亦不足为扰;今既难遣大军以助甄随……”
  话说到这里,突然顿住。陶侃便问:“文冀之意,是虽不遣兵,而可遣将,当使一大将往督甄随军,以便因应形势,随机应变么?”
  裴嶷点点头,说:“因应形势,当进则进,当退则退,当守则守。倘若有机可趁,自当急下平阳,更拒石虎;若无机可趁,亦不可轻举妄动,以免连河东都为羯贼所侵入。我恐甄随见猎心喜,若知平阳情状,必然不及报便往攻闻喜、汾阴,继而直向平阳。甄将军虽勇,终究所部唯五六千而已,倘若一个不慎,或有丧败之虞啊。”
  众人闻言,尽皆皱眉,其实不少人心里都在想:甄随会吃败仗?那又是什么情状呢?我倒有兴趣瞧一瞧啊……郭默当即朝裴该一拱手,说:“臣请衔命而出,以督河东军,寻机攻取平阳!”
  裴该也正在考虑裴嶷所言。虽然他知道甄随不是真正的匹夫之勇,终究那厮骨子里还是喜欢冒险的,则在双方兵力对比太过悬殊的前提下,甄随因为急于立功而导致战败,也并非不可想象之事。则若派将往督其军,其实郭思道是个挺合适的人选——郭默狡猾啊,绝不会轻易打没有胜算的仗——但估摸着他压不住甄随。
  能够压住甄随的,可能也就裴嶷、陶侃二人而已。但裴文冀终是文吏,本身军事才能很一般,临阵应变,非其所长;而陶士行……终究与甄随分军已久,光靠头衔和能力,能否压制住甄随的妄动,似乎也不能满打保票。
  就见裴嶷朝自己一拱手,缓声说道:“臣之意,当请明公亲往。”
  陶侃一皱眉头:“何必如此?”
  裴嶷说正该如此,随即便解释说:“倘若平阳不足以定,则唯大司马前往,始可制约甄随,使不妄进;而若平阳可定,则初进城之人,绝不能是甄随,而必为大司马!”
  平阳那可不是一般的城池啊,那是胡汉的都城,若克平阳,就等于覆灭了胡汉,功盖霄壤,这种刷名望的好机会,怎么能留给甄随?别说甄随了,就算我,还有陶侃、郭默等人全不够格,只有裴该你亲自去才成。
  郭默原本执意请命,陶侃也有些跃跃欲试,但听闻此言,尽皆哑然,谁都不敢再说话了,只是将目光全都移到了裴该身上。
  然而裴嶷的话还没有完,他继续又说:“我等自当将平阳情状,往奏朝廷,但朝廷亦未必须待长安奏报,方知其情。则若朝廷别遣兵马往攻平阳,自然也须大司马前往坐镇,统一指挥。”
  从平阳到长安和到洛阳的距离差不太多,而且朝廷兵马也曾进入河东,呼应甄随,夺占了其东部的东垣县,以祖逖的才能,不至于不遣间谍,往觇胡势吧?说不定咱们商量这会儿,朝廷也已经得着消息了。
  那么一旦朝廷发兵,就有可能不知进退,为石虎所败,挫伤锐气,必须得大司马您亲往前线,才能够约束得住啊。
  裴嶷并没有把话说透,但在座多半是精明人,自然也会想到其言语中隐含之意。一则,倘若洛阳派军进入平阳郡,很有可能刺激甄随,促其争功之心,到时候“当进则进”他一定能做到,“当退则退”就未必了——得大司马去,才可能扯得住那匹烈马的缰绳哪。
  更重要的,万一被朝廷遣将,先进了平阳城,那可怎么好啊?只有裴该亲往,那么除非天子御驾亲征——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可能——否则即便祖逖,甚至荀组率军,就目下名位而言,他们都不如裴该,若克平阳,这功劳才必然会记在裴该头上。
  裴该听了,不禁用右手中竹杖敲打着左掌,三五下后,终于点一点头,道:“君所言有理,如此看来——我须亲往平阳去。”既下决断,布置起来就很快了,即命兵部掾辛攀遴选警卫营与骑兵旅,挑出三千人强马壮的精锐骑兵来,人各双马,跟随他往赴前线;又命度部掾柳卓核算足够十五日的粮秣物资,尽快调至军中。
  裴该不打算一个人上前线,他对自己的大局观,尤其是临阵应变能力,尚且有些犹疑,乃命郭默随行——当然啦,保镖裴熊,还有郭璞之类的文书记室,那也是不能少的。
  正在分派之时,新任行部掾胡焱——乃自中军司马转来——突然间拱手建议道:“臣请往说拓跋部南下,或可牵制石虎,不使大举增援平阳。”
  裴该笑笑:“只恐缓不济急……”但随即却又点头,道:“也不妨一试。但子琰实掌一部,不宜轻往,别遣吏员去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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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的军事机器就此再度疾速运转起来。裴该则在会议结束后,先返回内寝来见妻子荀氏,一来通报自己又将远行的消息,二来,是为了向荀灌娘致歉。
  因为不久前诊断出来,荀灌娘再度有身,裴该正打算好好地在长安城里陪着老婆,直至分娩呢,没想到胡汉政权这么不让人省心,刘曜才得其政不过数月,竟然又闹腾了起来……你们就不能让我先踏踏实实地挨过秋收吗?!
  荀灌娘虽感担忧,又有些遗憾,却绝不敢表露出来,反倒笑着安慰丈夫,说:“夫君为国家宰臣,留台关中,几如裂土之封臣,则国家有事,岂能不思戎马,而要做小儿女之态么?我又不是初次生育,必不妨事。且夫君若能早定平阳,返归长安来,或者还能赶得及次子降世……”
  裴该搂着妻子,微微笑道:“卿如何知道这一个也是子?都说儿女双全,福寿无边,我倒希望卿为保大诞育一妹。”随即笑容微微一敛,说:“怀保大时,卿母尚在左右照抚,今我既去,谁再关爱卿啊?”
  荀灌娘怀着保大的前九个月,其母荀夫人也在长安,不时前来看顾,还一度打算把闺女接自家去生养,却被裴该婉拒了。直到天子归洛,荀崧随驾,荀夫人才在裴该一再保证会好生照顾孕妇的前提下,流着眼泪从夫而去。因此裴该今日便临时起意,对荀灌娘说:“今长安、洛阳之间,道路安靖,何不发一封书去,请卿母前来照抚一二?”
  荀灌娘闻言,不禁大喜:“夫君果然肯让我娘到长安来么?”
  裴该笑道:“本是至亲,岂有不愿之理?”他心说我那丈母娘是很烦人,还迷信,但只要不跟我多照面儿,唤来照顾孕妇,亦无不可。反正只要我回师,一定找各种借口把她哄回洛阳去。
  随即返归前堂,逐一召属吏前来,嘱咐留守之事。首先自然是裴嶷了,裴该对他说:“留后事,仍一以委之叔父,军事则由陶士行统筹。游子远上陇,尚无消息传来,若有变故,千万遣快马报我知道。”
  裴嶷颔首道:“文约但放宽心,陇上戎乱,癣疥之祸,子远此去,必能迅速平定,不足为忧。”
  裴该又道:“公演叔父来时,有劳叔父与之交接,且……”说到这里,略略停顿了一下。裴嶷笑道:“我知文约以秦州事,不甚放心公演也。然若公演不足以当雍州之任,我也绝不会二度举荐,其来长安,我必好言督导之,使不蹈此前覆辙。”
  裴该说那样最好——“雍州刺史坐镇长安,与我、文冀叔父同城,自无虞再生大乱。但能梳理政事,使条理分明,依叔父之旧政,萧规而曹随,足矣。”我也没对裴粹抱太大期望,只要他是一个合格的官僚,能够把庶务理清,那就足够了。
  再召其他属吏前来,逐一加以指点,最后还特意致信董景道老先生,说你的办学规划书,我来不及看啦,只要跟咱们前日所议并无太大错讹,你就可以先干起来,我让度部即刻拨经费给你。
  一切安排妥当,郭璞也把给朝廷的上奏写得了,内文不仅仅通报了平阳之乱,还说裴大司马将即刻离开长安,往监甄随军,希望能够一举收复河东全郡,并且向平阳方面挺进,因应形势,再作定夺。裴该见内容无误,便即用印,遣使上奏洛阳。
  烽火起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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