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

赤军

历史军事

西晋怀帝永嘉五年四月,近十万晋军被数千胡骑团团围困在苦县宁平城中。 宁平城在汉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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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擦屁股

勒胡马 by 赤军

2019-5-16 19:38

  张春、杨次图谋不轨,就此证据确凿,板上定钉,然而司马保仍然不舍得斩杀二人。裴诜和麴允等反复劝说,司马保只道:“此事尚且有疑,孤亦不信彼等竟敢谋逆……或是误会?人头落地,难以再续,岂可不慎重从事啊?”
  裴诜说若不杀张、杨,那朝廷的兵马又该如何抵御?
  司马保道:“孤已亲笔召陈安往御了。”
  麴允道:“陈安虽勇,兵马却少,且氐、羌未必敢从之以逆王师……”
  司马保连连点头,说麹公所言有理“即命杨韬率五千兵马,往援陈安可也。”然后摆摆手,说就这么定了,二位且退下吧,我实在疲乏得紧,还想再去睡个回笼觉……
  确实不出麴允所料,陈安在陇城召聚氐、羌,最终却只有苻突领来了四百多人,余皆不肯从命。终究这不是御外侮,而是打内战啊,且此前征伐卢水胡的时候,大家伙儿也都瞧见了朝廷兵马主要是“骐骥营”的凉州大马如何精良骁勇,那我们吃撑了啊,要跟你陈安去啃铁板?
  你陈安确实是勇,但据闻此番官军主将乃是武卫将军甄随,昔在美阳身先士卒,以寡破众,把竺恢都给活活地吓傻了……即便他比你还略有不及,但手下兵多啊,你又怎可能有胜算?
  最终陈安只召集起来不到两千兵马,即自陇城南下,才走到半道儿,就听说略阳郡治临渭已失,只得后退到上邽东面约四十里的谷地之中,扼险立寨。
  部下问他:“官军势大,且甄随素有勇名,我军毫无胜算,将军何必执意出兵啊?”
  陈安答道:“南阳王待我甚厚,若无大王,我早被张春、杨次二贼所害矣!今闻大王已下张、杨于狱,是有悔意,我又岂能不为之效死啊?”顿了一顿,又说:“前日郭将军(郭默)等来,皆云甄武卫骁勇,世无匹敌,我亦常叹不能与之较量。如今既得机会,岂肯放过?候官军来,我便独向甄将军挑战若胜,官军或退;若死,死而无憾;若止败或为之所俘,我愿俯首而降,归于麾下。”
  我没想真打,就希望能够跟甄随单挑一场,比个强弱高低。所以你们不必要担惊受怕,你们的性命是不至于丢掉的。
  驻军两日后,杨韬亦率部来援,可是却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官军出得临渭,继续西进……
  甄随在猛攻而下临渭后,之所以不肯继续西进,按照他原本谋划的那样,直抵上邽城下不足一百里地,一日半便能走到啊原因其实很简单:粮秣不足。
  想当日甄随离开蒯城,直入略阳,马不停蹄,一口气便杀至临渭城下。
  这里已经离开了渭水河谷,一望皆为高原,且多山岭,渭水如剑中劈,两岸地势颇为险峻。从蒯城经略阳而至上邽,唯有渭北的这一条道路可走。山间自然也有一些小面积的平原,比方说陈安屯兵所在,也即后世的天水市麦积区,再如上邽城,也即后世的天水市区;而至于略阳城,则建构于山岭之侧,旁依河崖,控扼陇道,真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所谓司马保“断绝陇道”,主要就是在略阳设卡屯兵,不放凉州的贡赋过去,在城前就都给截留了。
  司马保遣部将周庸率三千兵马守备略阳。甄随抵达城下,在观察了地势之后,也不禁暗中咂舌,心说这城还真不好打咧……“不可莽撞,急摧后军前来,架械攻城!”
  裴该给甄随派了一队“工程兵”,把云梯、砲车等大器械都拆卸了,将关键部件装入十数辆大车,跟随于后。若要攻城,只须临时伐木,砍削出几个不易运输的大件比方说砲车的主杆然后顿饭之间,即可组装完成。
  甄随心说我军再强,在如此坚城面前,倘若硬攻,也必损伤惨重,不如等把攻城器械架起来再说吧。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秦州兵作乱,自军后援的一支粮队也被劫夺的消息。甄随听报,先是一愣,随即竟然仰天大笑起来,顾左右道:“曾听大都督说过一句话,倒不拽文,实在通俗,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指指自己的鼻子:“这就是在说我呢吧?”
  他知道这事儿很快便会闹大,于是不等裴该下令申斥,先把书记唤来,要他帮忙写信向大都督谢罪。甄随关照道:“我怎么说,汝便怎么写,不必拽文,做什么修辞……”
  于是先用一大套空话来自我反省:我是军队主将,如今闹出这种事儿来,我难辞其咎,巴拉巴拉……只能奋勇向前,以求将功折罪。然后话锋一转,开始撇清,说我本意是觉得秦州降卒不稳,带着他们没法打仗,所以请裴府君(裴开)去劝说胡崧,率部归往长安,候大都督发落。可是也不知道裴府君怎么说的,先是胡崧一个人就跑了,接着秦州军不加整训便即就道,乃至于捅出了篓子来……
  当然啦,命令是我下的,我又是一军主将,肯定要担负起一定的责任。我已经深自反省了巴拉巴拉……还请大都督海量宽宏,瞧在我初次担任主将的份儿上,饶恕了我吧……
  相比之下,裴开的政治敏感性就没有那么高了,一直等到朝中下了申斥的文书,他才想起来写奏请罪,比甄随足足落后了五天之久。
  而这个时候,攻打临渭城的一切准备工作皆已就绪。期间裴开和莫怀忠、熊悌之等人也曾三番五次奉劝过甄随,说我军粮秣原本便不充足,如今后有乱兵,粮道不畅,势难持久,咱们不都已经杀到临渭城下,颇炫耀了一番武力么?不如就此退兵如何?
  然而甄随却还不肯善罢甘休,说我派人在周边抢了不少老百姓的粮食,使得军中存粮仍够七八日吃用,不妨试攻一下临渭看看,若不能克,再退不迟否则那么多攻城器械不是白拉来,也白组装了?而若能攻克临渭,城中必有存粮啊,或许能够支撑着咱们进抵上邽去。
  于是先将砲车架起,朝着城墙上就是一通猛轰。只可惜道路狭窄,城前又没有大片平地,大部分砲车或者根基不稳,或者视野不良,所达成的效果就相当让人无语。猛轰大半日,也仅有二十多块石头侥幸落上城头而已,砸死砸伤守兵六七人。
  然而在甄随看来,守兵的士气倒是因此而受到了重挫肯定是本身素质就不高,不耐恶战,从前又没见过这种场面因为砲车一发,城上守军尽皆倒伏还则罢了,石落许久,也仍然不见他们抬起头来……
  于是翌日平明,重整队列,下令砲车再朝城上猛轰数轮,同时就把两具云梯和一架撞车给推上去了地方逼仄,实在排布不开太多攻具。“劫火中营”的士卒个个奋勇,或缘梯而上,或护守撞车冲门,守兵只是稍稍抵御了一番,便即四散而逃。
  可是随即在城门附近,官军却陷入了苦战周庸亲率部曲百余人结阵悍斗,竟然支撑了足足两顿饭的时间,才被大半杀却,最后只有五六人被迫弃械而降。甄随在城下闻报,急得团团乱转,几次三番想要亲自上阵去搏杀,却被裴开、莫怀忠、熊悌之等人死死地给扯住了。裴开甚至警告他说:“裴公有命,若甄将军强要上阵,便请交出符印来,由某执掌!”
  眼瞧着城中火光腾起,估计是周庸自知难以守备,下令焚烧文书、物资……烧文书其实无所谓,但若烧了粮草,咱们进城后必将毫无所得,那还怎么继续挺进啊?甄随急得眼睛都红了,却偏偏舍不得交出主将的印信来,只能原地转磨,外加跺脚。
  直至正午时分,临渭城始被攻下,周庸死于乱军之中。甄随倒是挺敬重这位让自己着了半天急的秦州无名下将的,吩咐部下:“勿伤其尸,好生安葬了吧。”随即策马入城,才踏上主街,便得报府库存粮被烧大半,好不容易才抢下来一百多斛……甄随闻言勃然大怒,当即一摆手:“收回前命,将那周庸剉骨扬灰,以泄我心头之恨!”
  还是裴开好说歹说,才只是砍下周庸的首级来以便报功而已,并没有真的践毁其尸。
  进入临渭城之后,甄随一方面计点粮草、物资,一方面遣人西出哨探,很快就听说陈安率兵在谷地扎营,恃险而守。甄随喜道:“常闻陈安骁勇,惜乎不能与之见阵彼既敢来,我正好前往,与之斗战一场!”
  裴开拿着粮秣统计朝甄随面前一扬:“如今军中存粮,止够折返长安去的,难道甄将军打算效法乱兵,一路抢掠回去不成么?且裴公不许将军亲自上阵,又如何与那陈安较量啊?”
  甄随无奈之下,只得在临渭城中歇息三日,整顿兵马,同时掘地三尺可惜粒米都没能挖出来然后被迫撇下一座空城,主动退兵了。
  官军退却三日后,陈安、杨韬方始挥师进入临渭,但见城壁有多处被特意掘塌,估计没有一个冬天难以恢复还得有足够的人手和物资才成因而不敢入据,同样率兵折返上邽,去禀报司马保。
  司马保倒是挺高兴官军退了就成啊,别的事儿以后再说,我先补觉去。可是外部压力一减轻,他更不愿意斩杀张春和杨次了,陈安一怒之下,复归陇城,还把杨曼、王连也给扯了走。
  至于麴、裴两家,干脆挂印辞官,结伴而奔凉州反正如今没人监视,也没人可能挡道儿啦。裴暅问裴诜:“阿兄因何不往长安去?”裴诜道:“我与南阳王,终究曾有君臣之份,若即背之而投长安,恐落骂名。不如暂往凉州,再自凉州东归,以依文约,始可逃此恶声耳。”
  再说甄随率兵凯旋,裴该亲自出城相迎,大加犒赏。等到论过功以后,再板起脸来,问及秦州兵作乱之事你在西面打得倒是挺高兴啊,留下一屁股屎还得我帮你擦!甄随表面上深自懊悔,连声谢罪,其实话里话外,把责任全都推给了裴开。
  最终裴该决定,为从征将校记功,唯甄随功过相抵,暂且不论;裴开则受到申斥,被记了一大过。
  裴开又羞又气,转过头来就向叔父裴嶷诉苦,说:“小侄行事操切,合当受罚,然那甄随身为主将,岂无罪过?彼若肯担罪责,我便一肩挑之,也无怨言,孰料这蛮子偏偏诿过于我!那厮蛮横凶险,叔父不可不建言文约,深自警惕啊!”
  裴嶷微微冷笑道:“我亦知蛮子心险,深恨其为人……”想当初打美阳,我好不容易领次兵,结果风头全被那蛮子给抢了,完了他无一语以致歉,反倒得意洋洋,自矜其能这人实在太讨厌啦!
  但随即话锋一转,告诫裴开说:“卿切勿怨怼文约,愈是亲眷、同族,愈当深自韬晦,日夕砥砺,但不骄躁,勤勉奉公,岂无飞黄腾达的一日?至于那蛮子,文约深爱其勇,故而细过不究;彼亦狡诡,不犯大过唯此次之事,一时错失,故而必须诿过于卿。我意当寻机放之于外,如郭默等辈,则其必然跋扈,便可进言以挫折之了!
  “只是如今尚无良机,卿且稍安吾必有以报之也!”
  裴开在长安城只停留了两日,便即折返任所槐里,去继续担负他始平内史的职责了始平国内遭乱兵蹂躏,就算裴该不责罚,明年的生产力也难以恢复,考绩更不可能好,真是悔不当初。当然了,对于甄随的恶感,无形中又再增加三分。
  转瞬间一冬即过,迎来了建兴五年的正旦,百官入朝向天子贺岁,司马邺欢欣嘉勉。他说:“去岁正旦,才定河南,裴卿入关,王师尚顿挫于万年,胡骑仍出没于冯翊,长安危如累卵,朕每恐追步先帝后尘。不想匆匆一岁,既败刘曜,复逐彭胡,社稷初定此皆裴卿之功也!”
  裴该很认可司马邺的说法确实在原本的历史上,你就得跑平阳去过这个年!然而表面上却特意摆出谦逊姿态来,捧笏说道:“此皆祖宗庇佑、陛下积德,及将士用命之故,臣些微劳碌,安敢居功?”
  贺仪既毕,他来到尚书台,尚书禀奏,各方将吏也都有贺表呈上,大将军是否览阅啊?裴该笑道:“卿等自拟文勉励可也。唯刘司空与祖骠骑之奏,可送来我案上。”祖逖的上奏,裴该是一定要亲阅的;至于刘琨,他想趁这个机会复书晋阳,请对方千万不要大意,须警惕石勒的进犯。
  可是才刚展开祖逖的贺表,裴该便不禁皱眉祖逖的奏中说,洛阳城经过他亲自监督,已经基本修缮完成,希望朝廷可以定下还都之日。
  裴该心道:祖士稚你打胜仗的速度都还没修城的速度快……这是着的什么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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